飞虎队灵敏的“耳朵”

　　采访的前一天，和陈炎老师通电话。电话线那端洪亮的声音，让我误以为他是陈老的家人。这是90岁老人的声音么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在大约5分钟的电话交谈里，我对陈老佩服不已，他思维敏捷、谈吐儒雅。

　　次日，我来到陈老的家里。这是位于北京中关村附近的一幢老楼，家中陈设极为朴素。接待我的地方是陈老的小天地—书房，墙上挂满了字画，各种书籍码满了书橱、堆满了写字台，还有很多书只得摆放在地上。陈老彬彬有礼：“见笑了，房子太小、太乱。”我说：“哪里，一进门，就让人闻到了书卷的香气。”

　　“耳”聪，飞虎队战果累累

　　1941年12月的一天，一条重要信息递到了飞虎队陈纳德将军的手里：有10架日机将在昆明上空实施轰炸。当陈纳德接到这个报告时，第一个念头就是：“我的上帝，这一天终于来了！” 12月20日，飞虎队起飞迎战的信号弹升起，P-40战斗机也在凄厉的空袭警报中腾空而起。当年，日军在中国土地上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，就是因为中国没有空军。但是，这一天他们没想到，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力量已经支援到了中国西南重要物资补给钱，美国的战斗机来到了昆明；这一天他们也万万没想到，自己的10架飞机被击毁了9架，而另外一架幸存者，一个机翼已被击伤，后来在飞回途中自行坠落。首战大捷！飞虎队无一损伤，全部胜利返航。从此以后，日机不敢再来昆明轰炸。

　　飞虎队援华战斗战果辉煌，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昆明空战、缅甸仰光空战和怒江空袭日军之战。而今天我才知道，这些空战的发报人就是陈炎，一个当年25岁的宁波青年。通过他发的电讯，及时传达陈纳德指挥飞虎队对日空战的命令，3年中先后击落敌机297架。12月20日那次大获全胜的空战，是陈炎第一次作为飞虎队的“耳朵”发报，这令他终生难忘。

　　能文者，从贫寒的家境中崛起

　　陈炎老师，原名“陈章炎”，1916年出生在浙江省宁波鄞县（今鄞州区）。陈炎幼失双亲，自小由本族亲戚陈文杰抚养，这应是不幸之中的幸运。然而，在陈炎3岁时，父亲（陈文杰）患重病卧床不起；5岁时，家中又遭火灾，只好迁居。此时家里一贫如洗，无奈之中，母亲做小贩谋生，年幼的他就给母亲当帮手。7岁时，有好心人帮助，陈炎入了小学，但是读到四年级时，因家境更困苦，不得不辍学，去宁波一家商店当学徒。学徒3年期间，陈炎没有一分钱的工资，就连睡觉也没有固定的床铺，都是晚上关店后搭条铺板睡，第二天店门未开，铺板就要拆掉。

　　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，陈老说：“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，且有文化，能识诗文。小时候她常给我讲岳飞的故事。岳飞能文能武、智勇双全，他率岳家军浴血奋战，战功累累；他写的《满江红》也让我感受到了英雄的气概。母亲对我说，这位‘精忠报国’的民族英雄出身贫寒，但他奋发向上，刻苦自学，最终成材。你童年失学，文化不高，也只有利用一切机会，走自学成材的道路。母亲的这句教诲，成了陈炎毕生奋斗的“座右铭”。

　　由于商店经理是父亲的好友，得于这位经理的支持，年幼的陈炎，白天在店里学习经商之道，晚上入夜校补习文化。由于他学习刻苦，成绩又好，三年学徒出师后，他就当上了“账房先生”。

　　能武者，自报国的热情中炼就

　　1928年至1938年，陈炎在商界谋生的十年也正是日本蚕食中国大好河山的十年。十九路军在上海英勇抵抗日军的侵略，激发了陈炎要做一名抗日爱国商人的决心。于是，他先参加了“抗日后援会”，响应爱国运动，后又报名参加了宁波商团的民兵训练，在那里学到了不少军事知识。

　　每天清早他学习武术，晚上则在基督教青年会学英语。陈炎这般努力，正是希望自己能够如岳飞一样，如母亲所期望的—能文能武，做一名“精忠报国”的抗日战士。

　　陈老说，他学习了南拳、“大刀队”的刀法。忆起旧事，老人家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双手作举刀状，迈着矫健的步伐，铿锵有力地唱起《大刀进行曲》：“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。全国武装的弟兄们，抗战的一天来到了……”这一刻，陈老俨然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！这时我也在想，陈老今天能拥有如此健康的身体，一定与他青年时代习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
　　弃商从戎，参加抗日

　　1938年日军占领上海后，日机经常到宁波狂轰滥炸，全城一片火海。陈炎所在的商店被炸后，他立志抗日救国，毅然考入宁波电声无线电学校。陈炎苦学通讯技术，由于成绩优异提前毕业，被学校保送到江西上饶《前线日报》社。此报社属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主办，陈炎的工作就是为主编宦乡（后为新中国首任驻英大使）收录国外电讯。

　　1941年发生“皖南事变”，陈炎目睹被俘的新四军将士关在上饶集中营遭受虐待。为此，他对围剿新四军的顾祝同深表不满，陈炎骂道：“国共合作，为什么不共同抗日，反而围攻新四军？这个顾祝同就是个‘顾饭桶’！”不想，此话被特务听了去。宦乡知道此事后，知他已惹下大祸，于是派人连夜暗送他上火车，逃离了上饶。

　　经宦乡的介绍，陈炎到了浙江衢州，报考航空委员会空军报务员。百人应试，录取者只有6名，而这为数不多的名额里就有成绩佼佼者陈炎。被录取后，他们奉命调往昆明。战火纷飞的年代，交通极不便利，从浙江到云南，途经6省，到贵阳时已身无分文，他们只好变卖东西作旅费才抵达昆明。这时，刚好陈纳德将军率美国空军志愿队（即“飞虎队”）来华援助抗日。经过考试，陈炎被录取，分配到昆明陈纳德飞虎队电台任报务员，成为飞虎队的“耳朵”。

　　自强不息，一生坚韧

　　在飞虎队电台工作时，陈炎利用一切机会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，并补习完高中课程。1944年，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立东方语文专科学校（现在北京大学的东语系）。他在校发奋学习缅语和英语，被评为“林森奖学金”的获得者。1946年毕业后，他随校复员，留母校任教，成为研究“战后东南亚”的拓荒者。新中国成立后，陈炎出版专着《战斗中的马来亚》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，在当时具有重大的国际影响和意义……

　　1957年，本是爱国抗日的陈炎却因当年与飞虎队共同抗日，竟被诬为“美蒋特务”，后又被错划为“右派”，且被监禁在地下室屡遭批斗。再后来，他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。1959年调回北大，又成了“摘帽右派”，受到比下乡时更深的屈辱。但是，身处逆境的陈炎却毫不气馁。整日疲惫不堪的他，利用一点可怜的业余时间偷偷翻译《缅甸史》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。这是一部中国最早从缅文译成中文的《缅甸史》，1965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。

　　“我这样做，决非追名逐利，只是不甘心虚度年华。”听到这里，我的内心被陈老的经历震撼着，我以为这是老人家一生的黄金时代，可陈老却说：“我的黄金时代其实是在晚年。”1979年，北大党委给陈炎平反昭雪，政治上获得新生，学术也有了用武之地，陈老先后在国内外发表了专着、译着、论文等，约600万字，且为祖国培养了众多人才；自1981年加入民革组织后，这二十多年来，他积极参与海内外联谊活动，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做了大量工作。

　　今年90岁的陈老依然在写专着、译着，我进门时他就正在校对一部书稿的清样。有一词叫“着作等身”，此时我更深刻地体会了它的含义。抬头望去，书房墙上挂着一幅赠画，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“幸福晚年是人生的第二个春天”。陈老说：“由于抗日有功，去年我在钓鱼台国宾馆荣获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历程纪念勋章和荣誉证书，并且我的名字有幸与中外二战老兵的名字共同镌刻在‘北京和平墙’上。胡锦涛主席还在人民大会堂发表重要讲话，特别对美国飞虎队援华抗日的功勋作出高度评价。几十年过去了，我今能获此殊荣，来之不易！我庆幸自己身体健康，当年与我一起抗日的飞虎队战友，许多已经不在人世了，因此我深感自己是幸福的，健康就是幸福啊！”

　　热爱生活，兴趣广泛

　　“好身体是一切的基础，一定要重视自我保健。除了案头的工作，我每天早上打太极拳或练太极剑，已坚持了35年。自认为太极拳中杨氏最适合老年人，因为这套拳比较柔和。我喜欢唱京戏、收藏字画，还喜欢旅游，如今已游遍全国22个省市及12个国家、地区举世闻名的景点。我关心国家大事，爱看新闻、时评、体育比赛等电视节目。”陈老家里除了书以外，成“摞”码放的就是奖状、荣誉证书。我看到陈老被评为2001年度中国科学院武术协会“健康明星”的奖状、参加中日太极拳表演的荣誉奖状……

　　若是没有这些风雅逸兴，他何以得来敏捷的思考能力？若是没有坚强的心志，他如何走过贫穷困苦的年代？若是没有乐观的精神，他如何挨过20多年的“政治考验”？若是没有不懈的追求，他又如何走到这幸福的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