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叫你妈妈吗？

　妈妈在我１１岁生日的前一天去世了，我的命运之帆因此彻底倾斜，我的童年也在那一夜永远消失了。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，爸爸遇到了德特，并开始和她约会。一年以后，他们结婚了。

　　如此大的变化，如此快的结合。另一个女人搬进了我们的房子，尚无经验的德特一下子成了三个年幼的孩子的母亲，他们分别是５岁、８岁和１２岁。

　　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，我就听那首 “你绝不会独自行走”的歌曲，我相信这是我的妈妈在另一个世界里为我所唱。但是，在最悲伤的时刻，我仍然疑惑，现在她怎么能陪我一起呢？我渴望得到妈妈的爱抚。

　　“你希望孩子们叫你‘妈妈’吗？”一天，爸爸这样问德特。我心里的某种情感使我希望她说“是的”。德特犹豫了很长时间。最后，她说，“不。那会不好。”

　　这一声“不”是合情合理的。血浓于水，这是奶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。我一直不了解这句话的含义，但在那一刻，我明白了。对我继母来说，我只不过是爸爸的“包袱”。尽管她向别人介绍我时总说“我的女儿”，但我不是。我只是水。于是我把自己放在一定的距离以外。

　　我的冷淡和阴郁隐藏了我需要被接受的愿望。可是不管我有多么粗野，德特都不曾用尖刻的话刺伤我。在那些日子里，我们处于一种平静的、模糊的、为寻求双方的融洽而努力的状态之中。

　　我一有机会就去妈妈的墓地和她交谈。我从不曾带花去，因为我每次去那里，都能看见墓碑前依偎着可爱的鲜花，毫无疑问，这是爸爸放在那里的。

　　１４岁那年的一天，我放学回到家里，去看我那刚出生的小弟弟迈克尔。我踌躇着走到摇篮旁，轻轻地抚摸他那柔嫩的皮肤，他用细小的手指抓住了我的，并把它们往嘴边拉。我的心里升起一种纯粹的、母亲般的柔情。德特仍然穿着她在医院里穿的那身衣服，站在我旁边。

　　在那一刻，我们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一起。“我能抱抱他吗？”她抱起他，把他放在我的臂弯里。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，那个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小家伙把我们的心联系到了一起。

　　“喜欢你的新外套吗？”那一年的圣诞节，当我打开礼物，从里面拿出一件美丽的鲜红色的大衣。 很快，德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。

　　一个星期天，在奶奶家里，我无意中听到德特对我的安妮姑姑说：“我告诉詹姆斯，我认为强迫孩子们叫我‘妈妈’是不合适的。对他们来说，艾琳永远都是他们的‘妈妈’。”原来，她是为了这个才说“不”的。

　　那么，血到底是不是浓于水呢？奶奶说错了吗？我告诉自己，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
　　后来，我结了婚，生了３个孩子。这期间，德特仍然不时地照顾我。１９９４年，我１１岁的孩子安吉出了车祸。夜幕降临的时候，德特来了。

　　我神情凄惨地参加完葬礼，悲痛欲绝。在那以后的每个周末的晚上，她在下班后都会连续开４个小时的车来我家里陪伴我，这种艰苦的跋涉足足持续了三个月。每次，当我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德特那辆车驶进车道的时候，我就觉得很安慰。

　　在那些她来看望我的日子里，她陪着我一起到墓地去，她握着我的手，陪着我哭泣。如果我不想说话，她就保持沉默。如果我说话，她就倾听。在我绝望的时候，是她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，她肩负起我所有的痛苦。不久之后，我就开始习惯在星期五那天倚在门口等着她的到来。慢慢地，我又重新有了活力。

　　１９９８年，爸爸也在一次汽车事故中突然死亡，这给我的打击更大。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需要德特——我的家人。

　　爸爸——我的生命之源，永远地离我而去了。这么多年来，我在爸爸和德特所共同建立的家庭里安全地成长，过去我觉得这个家庭的联合体是理所当然的。但是现在，随着爸爸的突然离开，他留下的这个裂口隐现了阴沉和恐惧。爸爸是这个家庭的粘合剂吗？粘合剂和血亲可以等同视之吗？我失去我的家庭了吗？

　　“血浓于水。”如果我的祖母那么认为，那么德特会不会也那么认为呢？德特的家，它再也不是爸爸和德特所共同拥有的家了。爸爸的离去会使她有所改变吗？我突然觉得非常孤独。

　　“苏茜！”德特的声音响起来， “我对你爸爸的离去觉得很伤心，亲爱的。”她低语着，把我搂进她的怀里。恐惧顿时像受惊的乌鸦一样消散了。她看着我的眼睛，温柔地说，“现在他和你的妈妈在一起了。”

　　我吸了吸阻塞的鼻子，凝视着她那善良的面庞。“爸爸常常到妈妈的墓地里送花。”她似乎有些迷惘，接着就微笑了一下。“不，亲爱的，他没有在她的墓前送过花。”“那么是谁……？”她似乎很不安。过了很长时间，她才迎着我的目光说，“是我。”“你？”我惊讶地问。“所有那么多年？”她点头，接着就重新把我搂进她的怀里了。

　　真相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。水是血的一部分。这一点，祖母没有明白。因为有爱把他们联系在一起，所以很难分清彼此。

　　最近有一次，我问德特，“现在我能叫你‘妈妈’了吗？”

　　她微笑着红了脸。接着，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涌进了泪水。

　　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？”我用胳膊搂着她说，“我想妈妈正在天堂里看着我们呢，她一定对你给予我们这么好的照顾感到高兴，你做了原本应该由她来做的一切事情。我想她正在对我说，‘去吧，苏茜，叫她妈妈’。”